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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事的一開始
夜晚降臨，萬籟俱靜，這座城市裏大多數人像往常一樣已經陷入沈睡，蟄伏在暗黑中的妖魔鬼怪開始蠢蠢欲動。
“吧唧吧唧”，咀嚼的聲音從一條小巷中不斷的傳了出來，這是一條昏暗幽深的小巷，已是午夜，周圍只聞蟲鳴陣陣，巷中卻有三個男人齊蹲在一具女屍面前，分食這個女人的身體。
若是有人路過此處看到此景，一定會嚇得昏死過去。雖然這三個男人還是人類的身體，但是他們的頭已經變得類似羊頭，卻又比羊多了兩只犄角。這吧唧聲若是放在平時的飯桌上還會有幾分可笑，但此時此刻人身羊頭，再配上四周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嘖嘖，吃相可真難看。”一聲嗤笑劃破了這種詭異氛圍，三個怪物立刻警覺的回過頭，發現昏暗的路燈下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出現的無聲無息，不知在那裏看了它們多久。三個怪物回頭看的時候嘴邊還沾著細碎的血肉，面目無比猙獰。
“原來是三只土螻，怪不得。”男人輕蔑的語氣徹底激怒了三個怪物。它們齊齊對視了一眼，伴隨著被打斷晚餐的憤怒，一齊沖男人撲了上去。
“不自量力！”男人輕哼一聲，不等它們靠近，伸出右手從懷裏掏出一把手槍，沖三只土螻連開三槍，對面土螻立刻無聲倒下。男人卻看著手裏的槍嫌棄的撇了撇嘴：“真難用”，隨即又重新隱於黑暗。
幾乎同時，黑暗中出現了一輛卡車，車裏下來幾個黑衣人，他們把三只土螻和女屍一起擡上車，隨後清理現場離開，整個過程快速無聲，好像之前的種種從未發生過……
*****
華夏國，帝都。
蟬鳴陣陣，柏油馬路上翻騰著滾滾熱浪。雖然已經立秋，但天氣仍然暑氣不減，幸好咖啡館裏開著空調，把滾滾熱浪阻絕在外面。
謝英寧一邊麻利的收拾著桌子，一邊聽著電視裏女播音員用好聽的嗓音播報著：“今年我國大部分地區出現了35攝氏度以上持續的高溫天氣。A市等地出現了50年來最酷熱的天氣。緊接著，高溫範圍還會不斷擴大……”
“叮鈴鈴……” 咖啡館門口的風鈴響起悅耳的聲音。
“歡迎光……”。 謝英寧擡頭望向門口，看到來人，那個“臨”字就這樣卡在了嗓子眼。
打頭走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小姑娘，明眸善睞，唇紅齒白，束著高高的馬尾，正是謝英寧同父異母的親妹妹謝英男，她的身後照例一左一右跟著她的兩個小跟班，趾高氣揚的態度和謝英男如出一轍。
她們走到謝英寧剛剛收拾好的桌子前坐下，連一個眼色都沒有甩給英寧：“服務員，來一壺藍山”。
“好的，請稍等。”謝英寧本來就白皙的皮膚變得越發蒼白，她心裏像炸了鍋，滿腦子就一個念頭：“完了完了，被發現了。”
謝英寧步履匆匆魂不守舍地去了吧臺，身後的那兩個小跟班卻一反剛才的高冷，湊在謝英男身邊竊竊私語。
“英男，這不是你們家那個比你早兩個小時出生的私生女嗎？”問話的小姑娘叫花鈴，很好聽的名字，長相卻非常普通。她身材稍胖，個子很矮，使得她整個人都顯得異常笨拙。
“噓，你不知道英男最討厭別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人了麽”。
回應花鈴的這個小姑娘叫李玉彤，名字和一位演神仙姐姐的明星就差了一個字，可惜長相卻差了十萬八千裏。她又高又瘦，顴骨突出，尖小的鼻子上還有些雀斑，一股子尖酸刻薄相。
兩個人看著對面謝英男鐵青的臉，齊齊住了口。
謝英寧在吧臺後面拿出背包，急急忙忙地拉開拉鏈，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裏面探頭探腦的伸了出來，是一只純白色的小狐貍。小狐貍看見英寧焦急的表情，急忙問道：“怎麽啦寧寧，發生什麽事情了？”
“小琪，”謝英寧撇著嘴顯得可憐巴巴，“我本來還想利用課餘時間多打點兒零工攢些錢，早點脫離謝家呢，誰知道今天會讓謝英男看見啊，要是讓爸爸知道我不顧謝家的臉面出來打工，他會打死我的。你說謝英男不是每天都特別忙嗎，怎麽會有時間出來喝咖啡啊，好巧不巧還是這家咖啡店……”
“寧寧你先別著急，讓我想想辦法。”胡小琪急忙安慰道，“唔……要不然我施個咒讓她把今天的事情忘掉怎麽樣？”
“你確定以你的靈力，施咒的時候不會被謝英男發現？”謝英寧涼涼地拆臺。
“好吧，”胡小琪毛茸茸的耳朵立馬耷拉了下來，“確實有可能，誰叫你妹妹天生靈力充沛，更是修煉奇才，我即使修煉一百多年都未必比得上人家修行十幾年。”說到這裏，胡小琪也郁悶了。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謝英寧神色仄仄，一副小肩膀塌得更厲害了。
深吸一口氣，謝英寧重新調整了一下表情，端起咖啡微笑著向著謝英男她們的座位走去，離近了隱約聽到她們在熱切討論著接下來的購物計劃，就連謝英男這個萬年冰塊臉的臉上都帶著微笑，時不時的插上幾句嘴。
真好啊，謝英寧羨慕地想。
社會發展到現在，雖然上古時期很多妖魔鬼怪在漫漫時光中被無情淘汰，但仍有一部分妖魔在大浪淘沙的洗禮中頑強地存活了下來。於是，馭靈人順理成章順應天道孕育而出。萬物皆有靈，馭靈人運用世間萬物的力量來增加自己的靈力，他們維護世間平衡，以降妖除魔為己任。
謝英寧和謝英男就出生在禦靈世家。修習靈力的高低是評判他們今後前途的唯一標準。謝英寧和謝英男兩個人不知是什麽“孽緣”，竟然同年同月同日生。自然而然的，兩個小姑娘自出生時起人們在看到他們兩人時便會不由自主的進行比較：謝英男的母親是名正言順的謝夫人，而謝英寧的母親則是在明知道父親已經結婚的情況下仍然堅持和父親在一起的“小三”；謝英男天生馭靈奇才，修習靈力常常事半功倍，謝英寧卻是個一絲靈力也無的普通人；謝英男象征著家族的榮光而謝英寧卻代表著家族的恥辱。比較完了，人們還會背地裏感嘆一句：嘖嘖，同是一個父親所生，命運還真是天壤之別呢。
這些謝英寧其實都知道。不過這沒什麽，謝英寧常常在心裏安慰自己，誰讓自己腦袋笨，性格又不討喜呢。話雖如此，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謝英寧常常會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偷偷的羨慕謝英男。羨慕她的天生靈力，她在修行上的天賦，羨慕她就連做錯了事情都能理直氣壯的反駁，甚至羨慕她在外冷淡的性格和在家裏瘋狗一樣的脾氣。而反觀謝英寧自己，雖然出生在捉妖世家，卻連一丁點兒靈力也沒有，後天修行也總是不得要領，親生父親對自己愛答不理，謝夫人當自己是空氣，就連下人都當她軟弱可欺。
謝英寧回顧了一下自己悲催的生活，再次感嘆老天不公。她這輩子沒有什麽大的願望，只求能夠攢到足夠的錢早些離開謝家，盡快結束這仰人鼻息，俯仰由人的生活。
一整天就在謝英寧忙忙碌碌和胡思亂想中飛速的過去了。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店裏到了打烊的時間。謝英寧收拾好桌椅，提起整理好的垃圾，像往常一樣走到後門小巷中把垃圾丟進了垃圾桶。但就當她剛要轉身回去的時候，忽然聽到從黑黢黢的小巷深處傳來一陣細碎的簌簌聲。
“誰？誰在那裏？”謝英寧膽子小，此時靜謐的夜裏陡然發出聲響，嚇得她幾乎要跳起腳來，半天才抖著嗓子問道。
一聲悶哼傳來，帶著些許痛苦。謝英寧靜靜站在原地聽了好久，直到對面再無聲音傳來，她才猶豫了片刻，神使鬼差地朝聲音出現的地方慢慢地走了過去。
借著微弱的月光，謝英寧看見一個黑衣男人背對著墻壁坐在地上。他低著頭，臉上一片陰影，看不清長相。
“餵，你沒事吧？”謝英寧試探地問道。她從小鼻子就靈，常常會聞到別人聞不見的氣味，為此謝英男常常叫她“狗鼻子”。此時，謝英寧就聞到男人身上有一股極淡的血腥味。
半天，男人沒有回應，謝英寧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發現男人的右手捂著腹部，整個人貌似已經陷入昏迷。她輕輕地蹲下身，想看一下男人的傷勢，沒想到男人竟然十分警覺，謝英寧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匕首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誰？”男人低沈的嗓音響起。
謝英寧在謝家像隱形人一樣長到18歲，遇到的最大的危險不過是小時候謝英男放在她被子裏的一條靈蛇。但顯然，目前的狀況完全脫離了謝英寧的預估，她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危機。
謝英寧已然被嚇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幹巴巴地回答：“謝……英寧。”
男人似乎被這個誠實的答案弄得有些無語，沈默了片刻，握著匕首的左手往前抵了抵，幾乎同時，謝英寧只覺得脖頸一陣刺痛，匕首劃破了皮膚，有一絲鮮血順著利刃無聲地滑落。
“誰派你來的？”男人的聲音有些虛弱，拿著匕首的手卻沈穩如山。
“啊？我只是……”謝英寧楞了一下，想解釋時男人卻沒有讓她把話說完。謝英寧只覺脖子一涼，她下意識的捂住脖子，卻摸到到手心下面有個窟窿，伴隨著一陣 “嘶嘶”聲，大量鮮血不停地噴湧到自己和男人身上，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被割斷了喉嚨。
奇怪的是，謝英寧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而此時她的腦海裏卻像放電影般迅速湧入了大量的畫面。畫面裏全部都是同一個男人：斜眉入鬢，鼻梁高挺，眼神冷峻堅定，刀削斧刻般的臉頰棱角分明，謝英寧看著他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從踏入學校到步入軍營，從嚴寒到酷暑，從沙海到冰雪，他一步一步的成長為眼前的這個男人。興高采烈的他，從容不迫的他，勃然大怒的他，心平氣和的他，畫面一幀幀從謝英寧眼前閃過，真實的好似謝英寧參與了他整個人生。
謝英寧昏倒之前最後的印象便是男人看著她的驚愕表情和不遠處正在焦急地喊著她名字的胡小琪。
2、血契？
謝英寧睡的正香，突然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撓自己的鼻孔，癢癢的，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小琪，不要鬧了，讓我再睡一會兒。”
“寧寧，你還是醒醒吧。”胡小琪的聲音有一絲急切。
謝英寧不情願地睜開眼睛，“謔”的一聲嚇了一跳，“小琪，這不是我的宿舍，這是哪兒啊？”
謝英寧環顧四周，發現這個房間很大，有獨立的浴室和衛生間，屋頂是昂貴的水晶吊燈，腳底是上好的木質地板，床是紫檀木的雕花大床，床下鋪著踩上去深陷腳踝的土耳其毛毯。離床不遠處便是窗戶，從窗戶口恰好可以看到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坡，綠意盎然。微風吹動窗簾微微擺動，整個房間美好的像是少女的夢。
但此時房間裏的少女並不是很美好，謝英寧看著自己的被血浸透又自然晾幹此時正皺巴巴的貼在身上的衣服，聞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腦子裏此時像有一萬匹野馬奔騰而過，紛雜無序，她擡起手想揉一揉太陽穴，卻發現手上也都是幹涸的血，謝英寧心臟砰砰直跳，她完全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麽。
胡小琪看著怔忡的謝英寧正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處說起，房門“哢噠”一聲被人打開了。
“醒了？”門口進來一個男人，俊朗非凡，風姿卓然，他走到房間的沙發上坐定。沙發正對著床，於是在床上坐著的謝英寧便和男人面對面四目相對。
“左宗則？”謝英寧脫口而出。
左宗則聽見自己的名字從謝英寧口中叫出，臉立刻黑了。
謝英寧正驚訝於自己為何會認識這個男人，就看見面前的男人英俊的臉上陰沈的幾乎要滴出水來。謝英寧直覺到危險，被嚇得一個瑟縮。左宗則看著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一團的謝英寧，眼中嫌棄的神色毫不掩飾。
“你可真是能睡，足足睡了三天。”左宗則嘲諷道。
“三天！”謝英寧一聲驚叫“完了完了，全勤沒有了，我的月底獎金！”
“呵……”左宗則嗤笑，“不擔心自己卻擔心獎金，謝小姐還真是現實。”
“擔心自己？啊，對了，我記得好像……我被你殺了！”謝英寧驚恐地去摸脖子，但那裏完好如初，並沒有想象中的傷口。於是她混亂了，大大的眼睛驚愕地看著對面的男人：“不對，我也沒死啊，可是我明明記得……”
左宗則不想再搭理她：“給你十分鐘的時間，收拾一下趕緊下樓，等會兒跟我去個地方。”起身想要離開。
“等等，”謝英寧急忙叫住他：“能給我一件幹凈的衣服嗎？”
“待會兒我讓人送上來。”左宗則說完離去。
謝英寧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從左宗則進門開始就龜縮在她身後的胡小琪：“你怎麽回事？你躲我身後幹什麽？”
胡小琪探出狐貍頭往門口看了一眼，長長地吐了口氣，小爪子拍了拍胸口：“媽呀，可算走了，我這小心臟啊！”對上謝英寧的視線，急忙解釋道：“寧寧，這可不是我慫啊，主要是這位氣場實在太強大，他往那兒一站，我就只想給他跪下唱征服。所以啊寧寧，你要小心一點兒啊，這位可不是普通人。”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能隨隨便便就割喉的人一點兒都不普通好嗎！”謝英寧一臉你在說廢話的表情。
“不是你說的這種，是……”胡小琪的話被敲門聲打斷。隨即，一個中年女人推門走了進來：“謝小姐，我是李嫂，這是給您準備的換洗衣服，左先生讓我提醒您，還有七分鐘。”說完便離開了。
謝英寧驚呼一聲，從床上跳了下來，急匆匆地拿著衣服沖進了浴室，盡管目前還有好多事情要問胡小琪，但是謝英寧直覺現在最可怕的是左宗則，那個男人說的話還是先乖乖遵守的好。
謝英寧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身上的血痂洗掉，她還特意照了照鏡子，確認脖子跟以前一樣光滑如初，這才拿起衣服穿上。
左宗則正等得不耐煩，剛要讓李嫂上樓去催一下，就看見謝英寧從樓上快速沖了下來，一直跑到他面前。
頓時，一陣水汽伴隨著沐浴露的香氣直沖進了他的鼻孔，左宗則皺了皺眉頭，後退了兩步站定，他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和昨天晚上在他腦海閃現的女孩兒樣貌重疊：鵝蛋臉，高鼻梁，彎彎的柳眉，大大的杏眼，眼珠清澈明亮，像兩顆琉璃珠子，一笑起來便會彎成一彎新月，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豐滿的雙唇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她穿著黃色及踝長裙，長發披肩，越發顯得清麗脫俗。
左宗則默默地扭過了頭：“去把頭發吹幹。”
“不是說只給我十分鐘嗎？”謝英寧問道。早知道就應該吹幹頭發再下來嘛，謝英寧腹誹。
“去吹幹。”語氣不容置喙。
“哦，好的。”謝英寧慫。
***
車子緩緩的行駛在車水馬龍的路上。車裏的兩人寂靜無言。謝英寧有些無聊，腦補各種陰謀論：例如左宗則一次沒把她殺死，想再殺一次找個僻靜的地方拋屍；又比如看見她貌美如花想劫個色再殺人拋屍；再比如看著她年輕貌美想把她賣到大山裏給人做童養媳。
想著想著，謝英寧自己都覺得自己無聊透頂。自從看過左宗則的記憶，她便奇異的對左宗則產生一種無來由的信任感，她內心深處其實並沒有覺得左宗則會傷害她。
可是隨著路上行人越來越少，車子漸漸駛入郊區，四周越來越荒涼，路上除了他們這輛車已然看不見其他。一直淡定的謝英寧心裏也慢慢開始發慌，正當她猶豫要不要掏出手機報警的時候，車子在一棟建築前停下了。
這是一棟孤零零的九層大樓，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樓外的油漆都剝落了顏色，四處望去，野草叢生，這座大樓獨自矗立在一片野地裏顯得分外詭異。可是當謝英寧看到面前“老幹部離休中心”的牌子的時候，頭頂卻放佛有一串烏鴉飛過，內心一陣無語。
“進去吧，”說完，左宗則便率先走了進去，謝英寧連忙跟上。
一踏入大樓門口，謝英寧便覺得有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周圍溫度驟降，她不禁抱緊雙臂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大廳裏零零散散有幾個搖著蒲扇聊天的老人，看見他們兩個人走進來，立刻停止了談話，齊齊的看向謝英寧，目光詭異。謝英寧同時被這麽多人註視得心裏直發毛，她快走幾步伸手拽住了左宗則的衣角。
說來也奇怪，謝英寧慢慢地發現自己好像不那麽冷了，須臾，她慢慢松開左宗則的衣角，寒冷立刻侵蝕了過來，她趕緊又拽住衣角，全身便開始慢慢回暖，謝英寧松開衣角又放下，反覆多次，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左宗則無視了謝英寧幼稚的實驗，帶著她在一樓樓道盡頭的一個房間停下。謝英寧擡頭，只見門口墻上用透明膠帶粘著一張白紙，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安全保衛處”，字跡十分潦草。房間裏聲音嘈雜，麻將拍打時劈裏啪啦的聲音，伴隨著時不時的“杠”，“碰”，“吃”，“胡啦，哈哈哈哈自摸清一色，給錢給錢哈哈哈哈……”
左宗則推門進去的時候，謝英寧正好看到一個白背心大褲衩，頭頂都已經禿成了地中海的老爺子一腳站在地上，一腳站在椅子上，雙手伸向對面，毫無形象地張狂大笑著。桌子上是剛剛被推到的麻將牌，旁邊坐著一個老頭兩個老太太，相貌再普通不過。
看見直接推門而入的兩個人，坐著的三位老年人頓時雙眼放光，高興地寒暄著：“小左啊，帶女朋友來啦？呵呵，不耽誤你和老孫頭敘舊了，我們先走了。”說完，一溜煙兒全走了。那個叫做老孫頭的阻攔不及，直在後面喊：“哎哎哎，別走啊，錢還沒給呢！”
左宗則“啪”的一聲關上門：“師父我有事情問你。”
老人沒有搭理左宗則，他笑瞇瞇地走到謝英寧面前：“你好啊小丫頭，我是阿則的師父，叫我老孫也行，跟著阿則叫師父也行。你是阿則的女朋友吧？長得可真漂亮！我們家阿則眼光就是好，隨我。”說著竟然抹起了眼淚：“可憐我一把歲數了，竟然還可能等到抱徒孫的那天，果然，活得久了就是好……”謝英寧聽的尷尬，想解釋卻又插不上話。
左宗則不耐煩聽他在這裏裝腔作勢，打開門拉起謝英寧的手作勢便要走。
“哎，哎，哎，你這孩子，脾氣這麽差，難為人家小姑娘還肯跟著你。” 老孫頭瞬間停止哭訴，一擡手，門啪的一聲關上了。謝英寧驚得回頭一看，好家夥，老人家臉上幹幹凈凈哪兒有一絲淚意！
國家欠你一座小金人啊老人家。謝英寧腹誹。
“別站著，快坐下，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啊？”老人熱情的問道，嘴上兩撇白胡須隨著他說話一抖一抖的。
“謝英寧。”不知道為什麽，謝英寧有點兒不好意思,“爺爺，我不是左宗則的女朋友。”
“那怕什麽，早晚都得是！”老爺子倒是信心滿滿，“來，寧寧，見面禮。”
謝英寧看向左宗則，見他點點頭，便伸手接過，卻是一顆棒棒糖。
“吃吧，別不好意思啊！”老爺子目光殷殷。
謝英寧沒有辦法，只好撕開包裝，把棒棒糖放進了嘴裏。糖一入口，謝英寧便覺頭腦一陣清明，仿佛她剛才一直在天上飄著，此時才有了種腳踏實地的真實感。她吃驚的看向老孫頭，老孫頭依舊笑呵呵：“我剛剛看你六神激蕩，魂魄有些不穩，便給你吃了顆定魂丸，怎麽樣，丫頭舒服點了沒有？”
謝英寧生在馭靈世家，從小耳濡目染自是知道丹藥的珍貴，她連聲點頭，感激地看著老孫頭：“嗯嗯嗯，好多了，謝謝孫爺爺。”
左宗則看著兩人寒暄完畢，才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對著老孫頭把事情敘述了一遍，謝英寧聽到左宗則說 “我看到了她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時不禁吃了一驚，等到左宗則講完後，謝英寧又把自己當時的經歷給老孫頭說了一遍。老孫頭聽完兩個人的描述樂不可支，一拍大腿道：“我說兩個小娃娃，你們這是簽了血契啊！”
3、血契！
聽完老孫頭的話，兩人同時楞住了。
“血契是什麽？”謝英寧有種不好的預感。
“血契嘛，顧名思義，就是用血簽訂的一份契約。契約內容視當時簽約人所念咒語而定。”老孫頭搖頭晃腦一臉興奮。
“咒語？什麽咒語？當時我們沒有念任何咒語啊！”謝英寧語氣急切。
“別急啊，聽我慢慢講。”說完老孫頭還慢慢悠悠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看著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謝英寧和佯裝鎮定的左宗則，心裏得意的不得了：“簽訂血契必須要一方的心頭血滴入另一方的體內，並同時念出咒語。聽你們描述的情況，寧寧丫頭的動脈血也就是心頭血濺到了小左的傷口上隨後進入小左體內，那麽定契之人便是寧寧，受契之人自然就是小左。”說到這裏，老孫頭嘿嘿一笑，盡顯猥瑣，“你們知道一般什麽情況下才會簽訂血契嗎？”
謝英寧茫然地搖了搖頭，左宗則卻是知道的，聞言面色陰沈，周身驟然散發出的低氣壓連英寧都感覺到了，她默默地扯著凳子坐得離左宗則遠了一點兒。
老孫頭似是很滿意兩個人的反應，得意地扯了扯胡須，繼續說道：“一般當一方想收服另一方為自己靈獸時會簽訂血契，這樣，靈獸所思所想，生平經歷都會一絲不落的傳入主人腦海。若是靈獸有一絲一毫傷害主人的想法，主人可憑心意任意將靈獸絞殺。”
“啊，難道左宗則現在是我的……”謝英寧聽的驚心動魄，下意識地脫口發問，但“靈獸”兩個字卻在左宗則要殺人的眼神中被她默默地吞了回去。
“倒也不能這麽說，你們簽訂血契的時候並沒有念咒語，況且小左同樣也看到了你的人生經歷，像你們這種情況，我記得《無極天書》中有記載。說完，老孫頭面前憑空出現一本書，封皮上《無極天書》四個大字跟門口 ‘安全保衛處’幾個字如出一轍。謝英寧黑線：這本書不會是老孫頭自己編的吧。
“嘿，找到了，在這裏。上面有記載：明末清初，大明王朝已成強弩之末，正值天下大亂，農民起義，清兵入關，被圍久，食盡，百姓多餓死，餓殍遍野。有……”
“說重點。”左宗則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桌子。
“好的。”老孫頭一秒變正經，看的謝英寧一臉嘆為觀止，這到底誰是師傅誰是徒弟啊，嘖嘖。
只聽老孫頭繼續說道：“簡潔一點兒的話就是明末清初有個書生為了躲避戰亂逃到了山上，山上有只修行多年的老虎正好餓得要死了，看見送上門的點心，就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想要吃了他，誰知道這個書生是馭靈人，如此一人一虎便稀裏糊塗地簽訂了血契，書生醒來後發現‘啊，原來老子可以這麽厲害啊，莫非老子就是拯救天下蒼生的救世主’，於是興沖沖地帶著老虎下山想要拯救天下蒼生，可惜書生業務不過關，沒多久就去見了閻王爺，那只老虎便也跟著死了，死後老虎皮還被剝下來成了多爾袞的床墊子。”
“完了？”謝英寧問，這也太簡單粗暴了。
“完了。”老孫頭肯定的點點頭，“書上就記載了這麽多。看來同生共死是一定的了，其他的有什麽關聯還得你們自己慢慢體會。這就好比新研制出來一帖藥，不同的病人吃了會有不同的臨床反應。”
左宗則和謝英寧齊齊沈默。謝英寧心亂如麻，不知道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怎麽會落到自己頭上。忽然，她想起自己忽略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地方：“孫爺爺，簽訂血契的必須是馭靈人，可是我沒有靈力啊！”
“誰說你沒有靈力的，你父親？”左宗則語氣略帶嘲諷，“要是連女媧族人都沒有靈力的話，那麽靈力這個東西就該從世間消失了。”
“女媧族人？！”謝英寧和老孫頭齊齊驚嘆。
謝英寧把雙手伸到眼前，和平時一樣，並沒有什麽不同。老孫頭卻急切的問道：“丫頭，你能讓我探探你的靈力嗎？”
謝英寧茫然地點點頭，老孫頭迫不及待的伸出右手，一縷藍色的星光便閃進了謝英寧的手腕。謝英寧登時覺得有一股氣順著自己的脈絡往周身游走，她有些別扭，又有些抵觸，正在掙紮之際，她忽然感覺自小腹處暖洋洋地升起一團氣體，散落周身，之前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氣息立刻凝滯不前。謝英寧感覺自己像是沐浴在溫泉中，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沒有一處不暢快，渾身上下二百零六塊骨頭沒有一處不舒坦。
須臾，老孫頭汗涔涔的停下試探，繼而扺掌大笑道：“好丫頭，你竟然是女媧血脈，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啊！哈哈哈哈！”
“可是我出生時家族裏幾位叔伯都探過，我明明是沒有靈力的呀。”謝英寧還沈浸在方才的感覺中不可自拔。
“你不是沒有靈力，而是一出生靈力便被封印了。能封印女媧血脈的必然是女媧族人。你家族裏那些凡夫俗子怎麽能破開女媧族人設下的封印！”老孫頭激動地胡須一翹一翹的：“那天晚上你瀕死之際封印自動破開，現在你體內靈力充沛，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話裏信息量有點兒大，謝英寧感覺像是有道雷從頭頂劈了下來，沖擊的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左宗則看著呆呆傻傻的謝英寧，拿出車鑰匙給她：“你先去車裏等我，我一會就出來。”
謝英寧機械地接過車鑰匙，魂不守舍地離開房間，剛走出大樓沒幾步，謝英寧忽然背後汗毛樹立，她本能的覺察到有人在窺視她，猛地回過頭，背後卻空空如也，仿佛剛才的感覺只是錯覺。但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直到謝英寧回到了繁華的市中心也依然揮之不去。
房間裏，老孫頭看謝英寧離開了，才一臉嚴肅的正色道：“阿則，你的封印也被打開了。”
若是謝英寧在此一定會大吃一驚，此時的老孫頭一反剛才吊兒郎當的神態，一雙飽經風霜的臉上神色凜然，兩只深陷的眼窩眼睛炯炯有神。哪裏還是剛才搖蒲扇打麻將的老大爺，分明是個深藏不漏的世外高人！
“是，”左宗則無奈地勾了勾唇角，“師父您還有辦法再封印一次嗎？”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這股力量太過強大，封印一旦被破，以我的功力無法再次封印。你不如按我之前說的，順其自然，你和謝家丫頭簽訂血契對你來說沒準兒也是一種轉機。”說完有些愛憐的看著左宗則：“不怕，師父總會幫你的。”
左宗則低下頭，眼眶微紅。老孫頭知道自己的徒弟表面看起來泠漠無情，實際最是重情重義，他不禁嘆了口氣，“有件事情剛才當著寧寧的面我故意沒說明白，血契簽訂之後，只是單方向的同生同死。”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萬一謝丫頭出了危險，你一樣性命不保，但若你不小心被人幹掉了，謝丫頭只會受重創，但不會致命。”說完，老孫頭小心翼翼的看著左宗則的反應。
左宗則聽了反而非常平靜，他無奈地笑了笑：“也許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輩子老天才要懲罰我為他人驅使。”
看著對面老孫頭一臉的泫然欲泣，左宗則樂了：“師父您這是什麽表情？”
“謝丫頭她那麽弱，一不小心沒了怎麽辦，我這輩子一共收了兩個徒弟，大徒弟走了這麽多年杳無音信，沒準兒早就死在外頭了連收屍的人都沒有，現在小徒弟的性命又掌握在一個半路出家的小丫頭手裏嗚嗚嗚……”老孫頭一半表演一半真情。
左宗則難得的沒有嘲笑他拙劣的演技：“放心吧師父，我一定會讓她變強，絕不會讓你成為孤寡老人的。”一半安慰師父一半說給自己。
左宗則起身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放到桌子上：“出來的匆忙，只有這一盒，少抽點煙。”
老孫頭上前一步把煙緊緊攥在手裏：“竟然才一包，我一天就抽完了呀，都不夠我解饞的，小左，你好摳門。”老孫頭看左宗則的眼神活像看一個負心漢。
“那你就省著點兒抽，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對了，我已經把師兄的信息發給所有的同事了，要是有消息的話我一定會告訴您的。”
說起左宗則那素未謀面的大師兄，兩人都有片刻沈默。
“算了，也不要太勉強，一切盡力就好，其實這麽多年了，我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我教出來的徒弟，無故失蹤這麽多年，只有一種可能。只是我心裏總是抱有一絲幻想，不肯相信而已。”
大徒弟已經成了老孫頭的一個心病，一種執念。
左宗則離開的時候，老孫幾乎是揮舞著小手絹含淚送別：“小左你一定要盡快來看我這個老人家啊，我這麽大歲數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哐當”，左宗則直接摔門而出。這個戲精！
4、那灘雞屎
出來這麽久，時間已近中午，兩人行駛在路上，皆默默地各自想著心事，十分安靜。直到謝英寧肚子“咕嚕”一聲，打破了車裏沈重的氛圍。
謝英寧頓時臉紅了，急忙解釋道：“我睡了三天，早上起來又沒有吃早飯，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聲音越來越低，謝英寧深感丟人，恨不得立馬下車。
左宗則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姑娘已經深深埋下了頭，但是粉嫩的脖頸仍然無聲地出賣了她此時的心情。左宗則的心情卻驀然好了起來，於是他決定日行一善，照顧一下這個命運和他緊緊綁在一起的小姑娘。方向盤一轉，車子拐了個彎匯入了新的車流。
左宗則帶謝英寧來到一家私房菜館，經理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姓徐，看見兩人進來，十分熱情的迎了上來：“左先生有陣子沒來了，今天還是老樣子？”
“對，再添一個海鮮毛血旺。”左宗則邊跟老徐寒暄邊往裏面走，謝英寧乖乖地跟在後面，聽見他添的這道菜，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海鮮毛血旺是她最愛的一道菜。這就是血契的影響了，連對方愛吃什麽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左宗則是這裏的常客，謝英寧看著他熟門熟路的走進包廂，有風度的替她拉開了椅子，不禁一楞。要說之前左宗則會照顧到她的口味，讓謝英寧有點兒小感激的話，那麽拉椅子這一舉動就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了。作為小透明活了二十二年，謝英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體會過被人尊重的感覺。她鼻頭有些發酸，坐下後道了聲謝。
左宗則聽見謝英寧的聲音有些異樣，以為她是被這兩天跌宕起伏的劇情嚇哭了。也是，任何一個女孩子遇到這樣荒唐的事情估計都會崩潰的。
不知道為什麽，左宗則一看見謝英寧哭，內心便變得分外柔軟，考慮到自己才是打亂她寧靜的生活的始作俑者，於是他笨拙地安慰道：“不要擔心，以後我會幫你的。”
謝英寧看了他的記憶，知道他是個極其吝嗇於展現溫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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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萬籟俱靜，這座城市裏大多數人像往常一樣已經陷入沈睡，蟄伏在暗黑中的妖魔鬼怪開始蠢蠢欲動。
“吧唧吧唧”，咀嚼的聲音從一條小巷中不斷的傳了出來，這是一條昏暗幽深的小巷，已是午夜，周圍只聞蟲鳴陣陣，巷中卻有三個男人齊蹲在一具女屍面前，分食這個女人的身體。
若是有人路過此處看到此景，一定會嚇得昏死過去。雖然這三個男人還是人類的身體，但是他們的頭已經變得類似羊頭，卻又比羊多了兩只犄角。這吧唧聲若是放在平時的飯桌上還會有幾分可笑，但此時此刻人身羊頭，再配上四周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嘖嘖，吃相可真難看。”一聲嗤笑劃破了這種詭異氛圍，三個怪物立刻警覺的回過頭，發現昏暗的路燈下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出現的無聲無息，不知在那裏看了它們多久。三個怪物回頭看的時候嘴邊還沾著細碎的血肉，面目無比猙獰。
“原來是三只土螻，怪不得。”男人輕蔑的語氣徹底激怒了三個怪物。它們齊齊對視了一眼，伴隨著被打斷晚餐的憤怒，一齊沖男人撲了上去。
“不自量力！”男人輕哼一聲，不等它們靠近，伸出右手從懷裏掏出一把手槍，沖三只土螻連開三槍，對面土螻立刻無聲倒下。男人卻看著手裏的槍嫌棄的撇了撇嘴：“真難用”，隨即又重新隱於黑暗。
幾乎同時，黑暗中出現了一輛卡車，車裏下來幾個黑衣人，他們把三只土螻和女屍一起擡上車，隨後清理現場離開，整個過程快速無聲，好像之前的種種從未發生過……
*****
華夏國，帝都。
蟬鳴陣陣，柏油馬路上翻騰著滾滾熱浪。雖然已經立秋，但天氣仍然暑氣不減，幸好咖啡館裏開著空調，把滾滾熱浪阻絕在外面。
謝英寧一邊麻利的收拾著桌子，一邊聽著電視裏女播音員用好聽的嗓音播報著：“今年我國大部分地區出現了35攝氏度以上持續的高溫天氣。A市等地出現了50年來最酷熱的天氣。緊接著，高溫範圍還會不斷擴大……”
“叮鈴鈴……” 咖啡館門口的風鈴響起悅耳的聲音。
“歡迎光……”。 謝英寧擡頭望向門口，看到來人，那個“臨”字就這樣卡在了嗓子眼。
打頭走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小姑娘，明眸善睞，唇紅齒白，束著高高的馬尾，正是謝英寧同父異母的親妹妹謝英男，她的身後照例一左一右跟著她的兩個小跟班，趾高氣揚的態度和謝英男如出一轍。
她們走到謝英寧剛剛收拾好的桌子前坐下，連一個眼色都沒有甩給英寧：“服務員，來一壺藍山”。
“好的，請稍等。”謝英寧本來就白皙的皮膚變得越發蒼白，她心裏像炸了鍋，滿腦子就一個念頭：“完了完了，被發現了。”
謝英寧步履匆匆魂不守舍地去了吧臺，身後的那兩個小跟班卻一反剛才的高冷，湊在謝英男身邊竊竊私語。
“英男，這不是你們家那個比你早兩個小時出生的私生女嗎？”問話的小姑娘叫花鈴，很好聽的名字，長相卻非常普通。她身材稍胖，個子很矮，使得她整個人都顯得異常笨拙。
“噓，你不知道英男最討厭別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人了麽”。
回應花鈴的這個小姑娘叫李玉彤，名字和一位演神仙姐姐的明星就差了一個字，可惜長相卻差了十萬八千裏。她又高又瘦，顴骨突出，尖小的鼻子上還有些雀斑，一股子尖酸刻薄相。
兩個人看著對面謝英男鐵青的臉，齊齊住了口。
謝英寧在吧臺後面拿出背包，急急忙忙地拉開拉鏈，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裏面探頭探腦的伸了出來，是一只純白色的小狐貍。小狐貍看見英寧焦急的表情，急忙問道：“怎麽啦寧寧，發生什麽事情了？”
“小琪，”謝英寧撇著嘴顯得可憐巴巴，“我本來還想利用課餘時間多打點兒零工攢些錢，早點脫離謝家呢，誰知道今天會讓謝英男看見啊，要是讓爸爸知道我不顧謝家的臉面出來打工，他會打死我的。你說謝英男不是每天都特別忙嗎，怎麽會有時間出來喝咖啡啊，好巧不巧還是這家咖啡店……”
“寧寧你先別著急，讓我想想辦法。”胡小琪急忙安慰道，“唔……要不然我施個咒讓她把今天的事情忘掉怎麽樣？”
“你確定以你的靈力，施咒的時候不會被謝英男發現？”謝英寧涼涼地拆臺。
“好吧，”胡小琪毛茸茸的耳朵立馬耷拉了下來，“確實有可能，誰叫你妹妹天生靈力充沛，更是修煉奇才，我即使修煉一百多年都未必比得上人家修行十幾年。”說到這裏，胡小琪也郁悶了。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謝英寧神色仄仄，一副小肩膀塌得更厲害了。
深吸一口氣，謝英寧重新調整了一下表情，端起咖啡微笑著向著謝英男她們的座位走去，離近了隱約聽到她們在熱切討論著接下來的購物計劃，就連謝英男這個萬年冰塊臉的臉上都帶著微笑，時不時的插上幾句嘴。
真好啊，謝英寧羨慕地想。
社會發展到現在，雖然上古時期很多妖魔鬼怪在漫漫時光中被無情淘汰，但仍有一部分妖魔在大浪淘沙的洗禮中頑強地存活了下來。於是，馭靈人順理成章順應天道孕育而出。萬物皆有靈，馭靈人運用世間萬物的力量來增加自己的靈力，他們維護世間平衡，以降妖除魔為己任。
謝英寧和謝英男就出生在禦靈世家。修習靈力的高低是評判他們今後前途的唯一標準。謝英寧和謝英男兩個人不知是什麽“孽緣”，竟然同年同月同日生。自然而然的，兩個小姑娘自出生時起人們在看到他們兩人時便會不由自主的進行比較：謝英男的母親是名正言順的謝夫人，而謝英寧的母親則是在明知道父親已經結婚的情況下仍然堅持和父親在一起的“小三”；謝英男天生馭靈奇才，修習靈力常常事半功倍，謝英寧卻是個一絲靈力也無的普通人；謝英男象征著家族的榮光而謝英寧卻代表著家族的恥辱。比較完了，人們還會背地裏感嘆一句：嘖嘖，同是一個父親所生，命運還真是天壤之別呢。
這些謝英寧其實都知道。不過這沒什麽，謝英寧常常在心裏安慰自己，誰讓自己腦袋笨，性格又不討喜呢。話雖如此，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謝英寧常常會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偷偷的羨慕謝英男。羨慕她的天生靈力，她在修行上的天賦，羨慕她就連做錯了事情都能理直氣壯的反駁，甚至羨慕她在外冷淡的性格和在家裏瘋狗一樣的脾氣。而反觀謝英寧自己，雖然出生在捉妖世家，卻連一丁點兒靈力也沒有，後天修行也總是不得要領，親生父親對自己愛答不理，謝夫人當自己是空氣，就連下人都當她軟弱可欺。
謝英寧回顧了一下自己悲催的生活，再次感嘆老天不公。她這輩子沒有什麽大的願望，只求能夠攢到足夠的錢早些離開謝家，盡快結束這仰人鼻息，俯仰由人的生活。
一整天就在謝英寧忙忙碌碌和胡思亂想中飛速的過去了。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店裏到了打烊的時間。謝英寧收拾好桌椅，提起整理好的垃圾，像往常一樣走到後門小巷中把垃圾丟進了垃圾桶。但就當她剛要轉身回去的時候，忽然聽到從黑黢黢的小巷深處傳來一陣細碎的簌簌聲。
“誰？誰在那裏？”謝英寧膽子小，此時靜謐的夜裏陡然發出聲響，嚇得她幾乎要跳起腳來，半天才抖著嗓子問道。
一聲悶哼傳來，帶著些許痛苦。謝英寧靜靜站在原地聽了好久，直到對面再無聲音傳來，她才猶豫了片刻，神使鬼差地朝聲音出現的地方慢慢地走了過去。
借著微弱的月光，謝英寧看見一個黑衣男人背對著墻壁坐在地上。他低著頭，臉上一片陰影，看不清長相。
“餵，你沒事吧？”謝英寧試探地問道。她從小鼻子就靈，常常會聞到別人聞不見的氣味，為此謝英男常常叫她“狗鼻子”。此時，謝英寧就聞到男人身上有一股極淡的血腥味。
半天，男人沒有回應，謝英寧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發現男人的右手捂著腹部，整個人貌似已經陷入昏迷。她輕輕地蹲下身，想看一下男人的傷勢，沒想到男人竟然十分警覺，謝英寧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匕首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誰？”男人低沈的嗓音響起。
謝英寧在謝家像隱形人一樣長到18歲，遇到的最大的危險不過是小時候謝英男放在她被子裏的一條靈蛇。但顯然，目前的狀況完全脫離了謝英寧的預估，她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危機。
謝英寧已然被嚇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幹巴巴地回答：“謝……英寧。”
男人似乎被這個誠實的答案弄得有些無語，沈默了片刻，握著匕首的左手往前抵了抵，幾乎同時，謝英寧只覺得脖頸一陣刺痛，匕首劃破了皮膚，有一絲鮮血順著利刃無聲地滑落。
“誰派你來的？”男人的聲音有些虛弱，拿著匕首的手卻沈穩如山。
“啊？我只是……”謝英寧楞了一下，想解釋時男人卻沒有讓她把話說完。謝英寧只覺脖子一涼，她下意識的捂住脖子，卻摸到到手心下面有個窟窿，伴隨著一陣 “嘶嘶”聲，大量鮮血不停地噴湧到自己和男人身上，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被割斷了喉嚨。
奇怪的是，謝英寧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而此時她的腦海裏卻像放電影般迅速湧入了大量的畫面。畫面裏全部都是同一個男人：斜眉入鬢，鼻梁高挺，眼神冷峻堅定，刀削斧刻般的臉頰棱角分明，謝英寧看著他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從踏入學校到步入軍營，從嚴寒到酷暑，從沙海到冰雪，他一步一步的成長為眼前的這個男人。興高采烈的他，從容不迫的他，勃然大怒的他，心平氣和的他，畫面一幀幀從謝英寧眼前閃過，真實的好似謝英寧參與了他整個人生。
謝英寧昏倒之前最後的印象便是男人看著她的驚愕表情和不遠處正在焦急地喊著她名字的胡小琪。
2、血契？
謝英寧睡的正香，突然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撓自己的鼻孔，癢癢的，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小琪，不要鬧了，讓我再睡一會兒。”
“寧寧，你還是醒醒吧。”胡小琪的聲音有一絲急切。
謝英寧不情願地睜開眼睛，“謔”的一聲嚇了一跳，“小琪，這不是我的宿舍，這是哪兒啊？”
謝英寧環顧四周，發現這個房間很大，有獨立的浴室和衛生間，屋頂是昂貴的水晶吊燈，腳底是上好的木質地板，床是紫檀木的雕花大床，床下鋪著踩上去深陷腳踝的土耳其毛毯。離床不遠處便是窗戶，從窗戶口恰好可以看到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坡，綠意盎然。微風吹動窗簾微微擺動，整個房間美好的像是少女的夢。
但此時房間裏的少女並不是很美好，謝英寧看著自己的被血浸透又自然晾幹此時正皺巴巴的貼在身上的衣服，聞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腦子裏此時像有一萬匹野馬奔騰而過，紛雜無序，她擡起手想揉一揉太陽穴，卻發現手上也都是幹涸的血，謝英寧心臟砰砰直跳，她完全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麽。
胡小琪看著怔忡的謝英寧正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處說起，房門“哢噠”一聲被人打開了。
“醒了？”門口進來一個男人，俊朗非凡，風姿卓然，他走到房間的沙發上坐定。沙發正對著床，於是在床上坐著的謝英寧便和男人面對面四目相對。
“左宗則？”謝英寧脫口而出。
左宗則聽見自己的名字從謝英寧口中叫出，臉立刻黑了。
謝英寧正驚訝於自己為何會認識這個男人，就看見面前的男人英俊的臉上陰沈的幾乎要滴出水來。謝英寧直覺到危險，被嚇得一個瑟縮。左宗則看著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一團的謝英寧，眼中嫌棄的神色毫不掩飾。
“你可真是能睡，足足睡了三天。”左宗則嘲諷道。
“三天！”謝英寧一聲驚叫“完了完了，全勤沒有了，我的月底獎金！”
“呵……”左宗則嗤笑，“不擔心自己卻擔心獎金，謝小姐還真是現實。”
“擔心自己？啊，對了，我記得好像……我被你殺了！”謝英寧驚恐地去摸脖子，但那裏完好如初，並沒有想象中的傷口。於是她混亂了，大大的眼睛驚愕地看著對面的男人：“不對，我也沒死啊，可是我明明記得……”
左宗則不想再搭理她：“給你十分鐘的時間，收拾一下趕緊下樓，等會兒跟我去個地方。”起身想要離開。
“等等，”謝英寧急忙叫住他：“能給我一件幹凈的衣服嗎？”
“待會兒我讓人送上來。”左宗則說完離去。
謝英寧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從左宗則進門開始就龜縮在她身後的胡小琪：“你怎麽回事？你躲我身後幹什麽？”
胡小琪探出狐貍頭往門口看了一眼，長長地吐了口氣，小爪子拍了拍胸口：“媽呀，可算走了，我這小心臟啊！”對上謝英寧的視線，急忙解釋道：“寧寧，這可不是我慫啊，主要是這位氣場實在太強大，他往那兒一站，我就只想給他跪下唱征服。所以啊寧寧，你要小心一點兒啊，這位可不是普通人。”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能隨隨便便就割喉的人一點兒都不普通好嗎！”謝英寧一臉你在說廢話的表情。
“不是你說的這種，是……”胡小琪的話被敲門聲打斷。隨即，一個中年女人推門走了進來：“謝小姐，我是李嫂，這是給您準備的換洗衣服，左先生讓我提醒您，還有七分鐘。”說完便離開了。
謝英寧驚呼一聲，從床上跳了下來，急匆匆地拿著衣服沖進了浴室，盡管目前還有好多事情要問胡小琪，但是謝英寧直覺現在最可怕的是左宗則，那個男人說的話還是先乖乖遵守的好。
謝英寧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身上的血痂洗掉，她還特意照了照鏡子，確認脖子跟以前一樣光滑如初，這才拿起衣服穿上。
左宗則正等得不耐煩，剛要讓李嫂上樓去催一下，就看見謝英寧從樓上快速沖了下來，一直跑到他面前。
頓時，一陣水汽伴隨著沐浴露的香氣直沖進了他的鼻孔，左宗則皺了皺眉頭，後退了兩步站定，他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和昨天晚上在他腦海閃現的女孩兒樣貌重疊：鵝蛋臉，高鼻梁，彎彎的柳眉，大大的杏眼，眼珠清澈明亮，像兩顆琉璃珠子，一笑起來便會彎成一彎新月，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豐滿的雙唇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她穿著黃色及踝長裙，長發披肩，越發顯得清麗脫俗。
左宗則默默地扭過了頭：“去把頭發吹幹。”
“不是說只給我十分鐘嗎？”謝英寧問道。早知道就應該吹幹頭發再下來嘛，謝英寧腹誹。
“去吹幹。”語氣不容置喙。
“哦，好的。”謝英寧慫。
***
車子緩緩的行駛在車水馬龍的路上。車裏的兩人寂靜無言。謝英寧有些無聊，腦補各種陰謀論：例如左宗則一次沒把她殺死，想再殺一次找個僻靜的地方拋屍；又比如看見她貌美如花想劫個色再殺人拋屍；再比如看著她年輕貌美想把她賣到大山裏給人做童養媳。
想著想著，謝英寧自己都覺得自己無聊透頂。自從看過左宗則的記憶，她便奇異的對左宗則產生一種無來由的信任感，她內心深處其實並沒有覺得左宗則會傷害她。
可是隨著路上行人越來越少，車子漸漸駛入郊區，四周越來越荒涼，路上除了他們這輛車已然看不見其他。一直淡定的謝英寧心裏也慢慢開始發慌，正當她猶豫要不要掏出手機報警的時候，車子在一棟建築前停下了。
這是一棟孤零零的九層大樓，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樓外的油漆都剝落了顏色，四處望去，野草叢生，這座大樓獨自矗立在一片野地裏顯得分外詭異。可是當謝英寧看到面前“老幹部離休中心”的牌子的時候，頭頂卻放佛有一串烏鴉飛過，內心一陣無語。
“進去吧，”說完，左宗則便率先走了進去，謝英寧連忙跟上。
一踏入大樓門口，謝英寧便覺得有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周圍溫度驟降，她不禁抱緊雙臂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大廳裏零零散散有幾個搖著蒲扇聊天的老人，看見他們兩個人走進來，立刻停止了談話，齊齊的看向謝英寧，目光詭異。謝英寧同時被這麽多人註視得心裏直發毛，她快走幾步伸手拽住了左宗則的衣角。
說來也奇怪，謝英寧慢慢地發現自己好像不那麽冷了，須臾，她慢慢松開左宗則的衣角，寒冷立刻侵蝕了過來，她趕緊又拽住衣角，全身便開始慢慢回暖，謝英寧松開衣角又放下，反覆多次，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左宗則無視了謝英寧幼稚的實驗，帶著她在一樓樓道盡頭的一個房間停下。謝英寧擡頭，只見門口墻上用透明膠帶粘著一張白紙，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安全保衛處”，字跡十分潦草。房間裏聲音嘈雜，麻將拍打時劈裏啪啦的聲音，伴隨著時不時的“杠”，“碰”，“吃”，“胡啦，哈哈哈哈自摸清一色，給錢給錢哈哈哈哈……”
左宗則推門進去的時候，謝英寧正好看到一個白背心大褲衩，頭頂都已經禿成了地中海的老爺子一腳站在地上，一腳站在椅子上，雙手伸向對面，毫無形象地張狂大笑著。桌子上是剛剛被推到的麻將牌，旁邊坐著一個老頭兩個老太太，相貌再普通不過。
看見直接推門而入的兩個人，坐著的三位老年人頓時雙眼放光，高興地寒暄著：“小左啊，帶女朋友來啦？呵呵，不耽誤你和老孫頭敘舊了，我們先走了。”說完，一溜煙兒全走了。那個叫做老孫頭的阻攔不及，直在後面喊：“哎哎哎，別走啊，錢還沒給呢！”
左宗則“啪”的一聲關上門：“師父我有事情問你。”
老人沒有搭理左宗則，他笑瞇瞇地走到謝英寧面前：“你好啊小丫頭，我是阿則的師父，叫我老孫也行，跟著阿則叫師父也行。你是阿則的女朋友吧？長得可真漂亮！我們家阿則眼光就是好，隨我。”說著竟然抹起了眼淚：“可憐我一把歲數了，竟然還可能等到抱徒孫的那天，果然，活得久了就是好……”謝英寧聽的尷尬，想解釋卻又插不上話。
左宗則不耐煩聽他在這裏裝腔作勢，打開門拉起謝英寧的手作勢便要走。
“哎，哎，哎，你這孩子，脾氣這麽差，難為人家小姑娘還肯跟著你。” 老孫頭瞬間停止哭訴，一擡手，門啪的一聲關上了。謝英寧驚得回頭一看，好家夥，老人家臉上幹幹凈凈哪兒有一絲淚意！
國家欠你一座小金人啊老人家。謝英寧腹誹。
“別站著，快坐下，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啊？”老人熱情的問道，嘴上兩撇白胡須隨著他說話一抖一抖的。
“謝英寧。”不知道為什麽，謝英寧有點兒不好意思,“爺爺，我不是左宗則的女朋友。”
“那怕什麽，早晚都得是！”老爺子倒是信心滿滿，“來，寧寧，見面禮。”
謝英寧看向左宗則，見他點點頭，便伸手接過，卻是一顆棒棒糖。
“吃吧，別不好意思啊！”老爺子目光殷殷。
謝英寧沒有辦法，只好撕開包裝，把棒棒糖放進了嘴裏。糖一入口，謝英寧便覺頭腦一陣清明，仿佛她剛才一直在天上飄著，此時才有了種腳踏實地的真實感。她吃驚的看向老孫頭，老孫頭依舊笑呵呵：“我剛剛看你六神激蕩，魂魄有些不穩，便給你吃了顆定魂丸，怎麽樣，丫頭舒服點了沒有？”
謝英寧生在馭靈世家，從小耳濡目染自是知道丹藥的珍貴，她連聲點頭，感激地看著老孫頭：“嗯嗯嗯，好多了，謝謝孫爺爺。”
左宗則看著兩人寒暄完畢，才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對著老孫頭把事情敘述了一遍，謝英寧聽到左宗則說 “我看到了她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時不禁吃了一驚，等到左宗則講完後，謝英寧又把自己當時的經歷給老孫頭說了一遍。老孫頭聽完兩個人的描述樂不可支，一拍大腿道：“我說兩個小娃娃，你們這是簽了血契啊！”
3、血契！
聽完老孫頭的話，兩人同時楞住了。
“血契是什麽？”謝英寧有種不好的預感。
“血契嘛，顧名思義，就是用血簽訂的一份契約。契約內容視當時簽約人所念咒語而定。”老孫頭搖頭晃腦一臉興奮。
“咒語？什麽咒語？當時我們沒有念任何咒語啊！”謝英寧語氣急切。
“別急啊，聽我慢慢講。”說完老孫頭還慢慢悠悠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看著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謝英寧和佯裝鎮定的左宗則，心裏得意的不得了：“簽訂血契必須要一方的心頭血滴入另一方的體內，並同時念出咒語。聽你們描述的情況，寧寧丫頭的動脈血也就是心頭血濺到了小左的傷口上隨後進入小左體內，那麽定契之人便是寧寧，受契之人自然就是小左。”說到這裏，老孫頭嘿嘿一笑，盡顯猥瑣，“你們知道一般什麽情況下才會簽訂血契嗎？”
謝英寧茫然地搖了搖頭，左宗則卻是知道的，聞言面色陰沈，周身驟然散發出的低氣壓連英寧都感覺到了，她默默地扯著凳子坐得離左宗則遠了一點兒。
老孫頭似是很滿意兩個人的反應，得意地扯了扯胡須，繼續說道：“一般當一方想收服另一方為自己靈獸時會簽訂血契，這樣，靈獸所思所想，生平經歷都會一絲不落的傳入主人腦海。若是靈獸有一絲一毫傷害主人的想法，主人可憑心意任意將靈獸絞殺。”
“啊，難道左宗則現在是我的……”謝英寧聽的驚心動魄，下意識地脫口發問，但“靈獸”兩個字卻在左宗則要殺人的眼神中被她默默地吞了回去。
“倒也不能這麽說，你們簽訂血契的時候並沒有念咒語，況且小左同樣也看到了你的人生經歷，像你們這種情況，我記得《無極天書》中有記載。說完，老孫頭面前憑空出現一本書，封皮上《無極天書》四個大字跟門口 ‘安全保衛處’幾個字如出一轍。謝英寧黑線：這本書不會是老孫頭自己編的吧。
“嘿，找到了，在這裏。上面有記載：明末清初，大明王朝已成強弩之末，正值天下大亂，農民起義，清兵入關，被圍久，食盡，百姓多餓死，餓殍遍野。有……”
“說重點。”左宗則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桌子。
“好的。”老孫頭一秒變正經，看的謝英寧一臉嘆為觀止，這到底誰是師傅誰是徒弟啊，嘖嘖。
只聽老孫頭繼續說道：“簡潔一點兒的話就是明末清初有個書生為了躲避戰亂逃到了山上，山上有只修行多年的老虎正好餓得要死了，看見送上門的點心，就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想要吃了他，誰知道這個書生是馭靈人，如此一人一虎便稀裏糊塗地簽訂了血契，書生醒來後發現‘啊，原來老子可以這麽厲害啊，莫非老子就是拯救天下蒼生的救世主’，於是興沖沖地帶著老虎下山想要拯救天下蒼生，可惜書生業務不過關，沒多久就去見了閻王爺，那只老虎便也跟著死了，死後老虎皮還被剝下來成了多爾袞的床墊子。”
“完了？”謝英寧問，這也太簡單粗暴了。
“完了。”老孫頭肯定的點點頭，“書上就記載了這麽多。看來同生共死是一定的了，其他的有什麽關聯還得你們自己慢慢體會。這就好比新研制出來一帖藥，不同的病人吃了會有不同的臨床反應。”
左宗則和謝英寧齊齊沈默。謝英寧心亂如麻，不知道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怎麽會落到自己頭上。忽然，她想起自己忽略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地方：“孫爺爺，簽訂血契的必須是馭靈人，可是我沒有靈力啊！”
“誰說你沒有靈力的，你父親？”左宗則語氣略帶嘲諷，“要是連女媧族人都沒有靈力的話，那麽靈力這個東西就該從世間消失了。”
“女媧族人？！”謝英寧和老孫頭齊齊驚嘆。
謝英寧把雙手伸到眼前，和平時一樣，並沒有什麽不同。老孫頭卻急切的問道：“丫頭，你能讓我探探你的靈力嗎？”
謝英寧茫然地點點頭，老孫頭迫不及待的伸出右手，一縷藍色的星光便閃進了謝英寧的手腕。謝英寧登時覺得有一股氣順著自己的脈絡往周身游走，她有些別扭，又有些抵觸，正在掙紮之際，她忽然感覺自小腹處暖洋洋地升起一團氣體，散落周身，之前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氣息立刻凝滯不前。謝英寧感覺自己像是沐浴在溫泉中，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沒有一處不暢快，渾身上下二百零六塊骨頭沒有一處不舒坦。
須臾，老孫頭汗涔涔的停下試探，繼而扺掌大笑道：“好丫頭，你竟然是女媧血脈，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啊！哈哈哈哈！”
“可是我出生時家族裏幾位叔伯都探過，我明明是沒有靈力的呀。”謝英寧還沈浸在方才的感覺中不可自拔。
“你不是沒有靈力，而是一出生靈力便被封印了。能封印女媧血脈的必然是女媧族人。你家族裏那些凡夫俗子怎麽能破開女媧族人設下的封印！”老孫頭激動地胡須一翹一翹的：“那天晚上你瀕死之際封印自動破開，現在你體內靈力充沛，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話裏信息量有點兒大，謝英寧感覺像是有道雷從頭頂劈了下來，沖擊的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左宗則看著呆呆傻傻的謝英寧，拿出車鑰匙給她：“你先去車裏等我，我一會就出來。”
謝英寧機械地接過車鑰匙，魂不守舍地離開房間，剛走出大樓沒幾步，謝英寧忽然背後汗毛樹立，她本能的覺察到有人在窺視她，猛地回過頭，背後卻空空如也，仿佛剛才的感覺只是錯覺。但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直到謝英寧回到了繁華的市中心也依然揮之不去。
房間裏，老孫頭看謝英寧離開了，才一臉嚴肅的正色道：“阿則，你的封印也被打開了。”
若是謝英寧在此一定會大吃一驚，此時的老孫頭一反剛才吊兒郎當的神態，一雙飽經風霜的臉上神色凜然，兩只深陷的眼窩眼睛炯炯有神。哪裏還是剛才搖蒲扇打麻將的老大爺，分明是個深藏不漏的世外高人！
“是，”左宗則無奈地勾了勾唇角，“師父您還有辦法再封印一次嗎？”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這股力量太過強大，封印一旦被破，以我的功力無法再次封印。你不如按我之前說的，順其自然，你和謝家丫頭簽訂血契對你來說沒準兒也是一種轉機。”說完有些愛憐的看著左宗則：“不怕，師父總會幫你的。”
左宗則低下頭，眼眶微紅。老孫頭知道自己的徒弟表面看起來泠漠無情，實際最是重情重義，他不禁嘆了口氣，“有件事情剛才當著寧寧的面我故意沒說明白，血契簽訂之後，只是單方向的同生同死。”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萬一謝丫頭出了危險，你一樣性命不保，但若你不小心被人幹掉了，謝丫頭只會受重創，但不會致命。”說完，老孫頭小心翼翼的看著左宗則的反應。
左宗則聽了反而非常平靜，他無奈地笑了笑：“也許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輩子老天才要懲罰我為他人驅使。”
看著對面老孫頭一臉的泫然欲泣，左宗則樂了：“師父您這是什麽表情？”
“謝丫頭她那麽弱，一不小心沒了怎麽辦，我這輩子一共收了兩個徒弟，大徒弟走了這麽多年杳無音信，沒準兒早就死在外頭了連收屍的人都沒有，現在小徒弟的性命又掌握在一個半路出家的小丫頭手裏嗚嗚嗚……”老孫頭一半表演一半真情。
左宗則難得的沒有嘲笑他拙劣的演技：“放心吧師父，我一定會讓她變強，絕不會讓你成為孤寡老人的。”一半安慰師父一半說給自己。
左宗則起身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放到桌子上：“出來的匆忙，只有這一盒，少抽點煙。”
老孫頭上前一步把煙緊緊攥在手裏：“竟然才一包，我一天就抽完了呀，都不夠我解饞的，小左，你好摳門。”老孫頭看左宗則的眼神活像看一個負心漢。
“那你就省著點兒抽，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對了，我已經把師兄的信息發給所有的同事了，要是有消息的話我一定會告訴您的。”
說起左宗則那素未謀面的大師兄，兩人都有片刻沈默。
“算了，也不要太勉強，一切盡力就好，其實這麽多年了，我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我教出來的徒弟，無故失蹤這麽多年，只有一種可能。只是我心裏總是抱有一絲幻想，不肯相信而已。”
大徒弟已經成了老孫頭的一個心病，一種執念。
左宗則離開的時候，老孫幾乎是揮舞著小手絹含淚送別：“小左你一定要盡快來看我這個老人家啊，我這麽大歲數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哐當”，左宗則直接摔門而出。這個戲精！
4、那灘雞屎
出來這麽久，時間已近中午，兩人行駛在路上，皆默默地各自想著心事，十分安靜。直到謝英寧肚子“咕嚕”一聲，打破了車裏沈重的氛圍。
謝英寧頓時臉紅了，急忙解釋道：“我睡了三天，早上起來又沒有吃早飯，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聲音越來越低，謝英寧深感丟人，恨不得立馬下車。
左宗則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姑娘已經深深埋下了頭，但是粉嫩的脖頸仍然無聲地出賣了她此時的心情。左宗則的心情卻驀然好了起來，於是他決定日行一善，照顧一下這個命運和他緊緊綁在一起的小姑娘。方向盤一轉，車子拐了個彎匯入了新的車流。
左宗則帶謝英寧來到一家私房菜館，經理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姓徐，看見兩人進來，十分熱情的迎了上來：“左先生有陣子沒來了，今天還是老樣子？”
“對，再添一個海鮮毛血旺。”左宗則邊跟老徐寒暄邊往裏面走，謝英寧乖乖地跟在後面，聽見他添的這道菜，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海鮮毛血旺是她最愛的一道菜。這就是血契的影響了，連對方愛吃什麽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左宗則是這裏的常客，謝英寧看著他熟門熟路的走進包廂，有風度的替她拉開了椅子，不禁一楞。要說之前左宗則會照顧到她的口味，讓謝英寧有點兒小感激的話，那麽拉椅子這一舉動就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了。作為小透明活了二十二年，謝英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體會過被人尊重的感覺。她鼻頭有些發酸，坐下後道了聲謝。
左宗則聽見謝英寧的聲音有些異樣，以為她是被這兩天跌宕起伏的劇情嚇哭了。也是，任何一個女孩子遇到這樣荒唐的事情估計都會崩潰的。
不知道為什麽，左宗則一看見謝英寧哭，內心便變得分外柔軟，考慮到自己才是打亂她寧靜的生活的始作俑者，於是他笨拙地安慰道：“不要擔心，以後我會幫你的。”
謝英寧看了他的記憶，知道他是個極其吝嗇於展現溫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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